□ 顾思佳

　　母亲左手提着菜篮，右手拉着小小的我，出了菜市场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，而是朝着路边暗红色的集装箱房走去。正是夏日，头上越发炙热的阳光倾泻而下，在她乌青的发丝流转，溢涌着琉璃般的光泽。母亲掀开透明的门帘，矮矮的我也不由自主模仿她猫着腰进去。门口传来“欢迎光临”的电子铃音，活泼悦耳。

　　在门外听见缝纫机工作的“哒哒”声，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，徒留天花板上老风扇“吱呀吱呀”的喘气声。裁缝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胖胖的阿姨，她摘下老花镜，从缝纫机上匆匆地下来，热情地招呼着。

　　“来做衣服呀?你看看我们这些料子，都是很好的呀，样子也是很好看的……”

　　红底白波点的摩登风情、墨绿金线刺绣的雍容华贵、纯白素纱的淡雅清新……母亲的目光不断在各色布料上流转，我也跟着看花了眼。经过一番思量，母亲终于选定了，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，那是一卷蓝底白花纹样式的布，跟旁边耀眼的红红绿绿比起来，显得十分朴素。

　　“你眼光好的呀，这是蓝印花布，你身材这么苗条，做旗袍穿很好看的。”裁缝阿姨热切地给着建议，像一团火。与她的热情相对，母亲年轻时是内向的，只浅浅地笑，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好嘞!”裁缝阿姨戴上了老花镜，便进入了工作状态，不再说话了，仿佛变了一个人般，面容平静安稳，眼神紧紧跟随着手部动作。她麻利地用皮尺比划起母亲的尺寸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便用大拇指捻起白粉笔在蓝印花布上留下了印记。随着布料与裁缝剪刀的碰撞，那块蓝印花布在裁缝阿姨手底下快速地翻飞着，犹如蝴蝶扑翼。金属制的剪刀摩擦着厚实的蓝底白花布料，发出“嚓嚓”的声响。裁剪好的布料被她麻利地向上抖起，然后缓缓放下。一股蓼蓝草的气息扑面而来，悠悠地钻入我的鼻腔，刻在了我脑海深处。

　　后来，母亲穿上那件蓝印花布旗袍，她的乌丝轻轻挽起，面上施了粉，唇上点了红，站在流水小桥之上，撑着一把纸伞，微微转身，淡淡恬笑。靛青色的花纹布于素雅的纯白之上，母亲穿着，似乎与这件旗袍融为一体了，像一件典雅的青花瓷器。我看到了母亲的花样年华。

　　“看镜头!三、二、一!”随着“咔嚓”一声，母亲年轻的倩影留存在父亲的镜头里。

　　时光如水流，这件蓝印花布制的旗袍被母亲深藏在了衣柜深处，时光将母亲的青春也一并收藏。但母亲身着蓝印花布旗袍的样子，像一首清新婉约的宋词，永久在我的记忆深处摇曳。

母亲的花样年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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